抑郁、焦虑、痛苦、难过,是最近心情的底色。
如果问起迄今为止的人生中经历过的最悲伤的事情是什么,那无疑是父亲去世。所谓人生三大悲之一的幼年丧父,不知不觉也已经十年过去了。我一直将此视为成长路上最大的一个坎,一直觉得直到我的人生稳定下来自力更生尘埃落定了,才会再一次经历亲人的离别。或者说,我一直坚信我的亲人们可以看到我成长为完整的大人。
直到上个月奶奶也走了。一切显得那么突然,所有人都这么认为。从感到不适住院到离世,仅仅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。即便是自诩敏锐的我,也没能很快接受这件事实。
我好像一直觉得家里老人的长寿是理所当然,不管我多少次对回乡下感到厌烦,对奶奶不合胃口的厨艺表示不情愿,或是听她多少次对我挑食的唠叨,她都一直在那里,今年也是,明年也是。明明印象里身体总是硬朗,但又发觉是自己近几年的忙碌而疏忽了老人家患病衰弱的样子。以至于我后面回想起来,总是感到遗憾与愤慨,责怪着姑姑们为什么没早警惕,又懊悔自己其实早有不好的预感,但自我麻痹的侥幸心理让我没能早早提出来。
参加白事时,我可能是亲戚们中显得最平静的。长辈们哭得撕心裂肺,我只是淡淡地落了几滴泪。其实我很讨厌农村的丧事习俗,显得太过悲怆。人们常说生前厚养,我也对部分姑姑们在奶奶生命倒计时时几乎不管不问,而人已仙逝摆脱了病痛折磨后却表现出悲痛万分而感到奇怪。我觉得人的死并不是很值得悲伤的事情,死亡的过程才是。自打十年前参加父亲的白事时,我就觉得父亲走得并不体面,甚至正是这份不体面成为了我真正的阴影,真正痛苦的来源。一直觉得为什么不能像电视剧里的都市人一样,办一个干干净净的葬礼,立一块干干净净的墓碑呢?
我一直以为自己从丧父中走出来了。事实上,我在青春期时大抵也确实是“走出来了”。除了最开始那一年,后面的日子里我好像并没有很经常地去想这件事情。潜意识里我甚至应该在回避,大抵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让我隔离掉了这种极痛苦的记忆,并驱使我去做别的事情充实自己的生活。某种程度上,可能正是因此而造就了我拧巴又丰富的学生时代。
但比起走出来了,其实更像是当初的我并没能将这件事完全消化掉罢了。还是小孩子的我并不能很好的理解这一切。过去十年,我将这份记忆尘封,而到了今天,奶奶的离世让我再次唤醒了这份记忆。而这一次,22岁的我感到了如浪潮般的悲伤。我时隔多年翻阅了父亲的遗物,我开始以一种与过往完全不同的,更加成熟的视角去审视过去发生的同一件事情。会想当初我要是能怎样怎样会更好,但其实转念一想,十年前的我从各个方面都只是小孩而已。过去的我,痛感在于“自己没有了爸爸”,这份情感在青春期的充实生活中被足够淡化。而今天的我,更多的是对爸爸,对那个曾经觉得高大无比的男人的共感。大概这也是一种成长。
这种反刍实在是过于痛苦,这几乎击垮了我,让我在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无法专注于任何事情。我开始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过的大哭,即便也让我想起了在最美好的童年时自己其实是个爱哭鬼。我甚至求助于AI,希望能从人工智能那里获取一点心灵上的帮助。

我开始极度焦虑,感觉自己好像又陷入了安全感缺失的漩涡。我患上了疑病症,害怕自己生病,害怕妈妈生病。现在的我真的好害怕失去。我所拥有的已经不多了。
但这个过程也许只能自我消化。我没有真正的能够倾诉的对象,至少到目前为止,我依然是一个与孤独相伴的人。我花了很多时间去重新梳理这份情感,我开始发觉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变得不太一样了。习以为常的家里,到处是父亲曾经存在过的痕迹;扫视四周,到处是父亲没能见到的风景。我逐渐意识到自己是父亲的延续,这份存在感让我总是流下眼泪。我开始关心起过去的一切,父亲所经历过的,我所不知道的一切。我整理了许许多多的旧数据,冲印了数百张老照片,重新制作了过去的相册。
悲伤是爱的代价,我不由自主地开始了自我救赎的过程。
直到写下这段话的时候,我依然没能摆脱悲伤,也许这个过程还有很久。近两个月一切都是乱糟糟,所有的计划都没能如期进行。但这个过程总是我人生中无法逃避的,只是早晚的问题。我异乎寻常地产生了希望有伴侣可以倾诉的想法,也许是这份情感比以往的任何都要沉重,过去孤独的我已经难以承受。
啊,好吧,希望一切都能好起来。